罗平记游(三)

四、朝游九龙瀑
　　俯下身来，我用细细山泉洗漱，心里想着，昨天我是下山最迟的游客，今日我却成了上山最早的游客了。
　　月夜与晨曦中的山谷都是静悄悄的，一切都显得那样地和谐与安详。山径湿漉漉的，我走在迷蒙的山雾中，不时有枝头红叶上凝结的水珠儿吧嗒吧嗒地滑落，摔碎在坚硬的青石阶上。透过缭绕的迷雾，可以看见山那边的一方蓝莹莹的天空了，而这飞瀑的上空却依旧是白茫茫的，一轮如银盘的太阳躲蔽在这白茫茫的云雾里，隐隐约约，时明时灭。
　　我又来到第一叠瀑布边，驻足凝望，与昨天傍晚时分的景致是多么地不一样呀！水潭边露出水面的岩石上，美丽的鸟儿在歌唱，婉啭的啁啾啼鸣伴着它们轻盈地飞起飞落。袅袅升腾的云雾将远近的山峰笼罩，转眼间，一二座如黛的山峰又显露出来，浮于云海之上，一如传说里的蓬壶三岛，世外绝境，恍然间，人在此境，亦觉遗世独立、脱然忘俗，此境会让你静心息机，生出飘然羽化的神往。被流水浸蚀过的黄土台将这叠宽宽的瀑布分成了几段，一段如银绸如练匹，一段如经了山石的磕绊飞泻而下的细泉，身旁的一段，薄薄流水底层的泡沫如串串雪亮的珍珠，缀挂在突兀光滑的瀑台上，恰似一支巨手在挤压一个庞大的盛满了水的漏袋，凝神望去，那飞瀑一会儿宛如飘逸的秀发，一会儿又如随风翻卷着的雪屑，其变幻之莫测，让你永远也不能捕捉到她那静止的一刹那。
　　我静静地站在栏杆前，一动不动，随任思绪在这朦胧的宇宙间肆意地飘扬。忽而，我总觉得在哪儿有哒哒哒哒的脚步声，很清晰，也很真实，倒是眼前这飞瀑的轰响神秘地消失了。这是怎么会事呀，我疑惑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，却又不见一个人影儿，看见的只有萧瑟湿润的山水草木，我有些惊诧，但心中又觉得有点好笑。回望那轮白日，它已升于厚厚的浓雾之上了，四周围的山峰依旧时隐时现，如梦似幻一般，谁又能知晓这是何处与何世啊？云雾中那一方清亮亮的蓝天，宛若造物赐予这块天地的水汪汪的眼睛。潭瀑相接处溅起一团团雪白的水云，悠然向高空飞去。
　　继续沿着山径向上走，来到一处临瀑台旁边，俯瞰脚下的几叠流水，晨曦中的九龙瀑该是多美呀！在这样的大自然美景前，你无话可说，连丹青妙手也无从下笔。再环顾四周，唉，见这般美景却无更多人赏！我想起昨日那成群的游客争抢拍照的情景了！
　　潭中，后浪推涌着前浪，一痕一褶和谐地有节奏地离合着涌向岸边，这律动仿佛听从于一位高明指挥家的任意驱使，箭一样地发出，在岸边又溅起晶莹的浪花。眼前，是这珍珠水帘一样的瀑布，再遥望曲曲弯弯向高远天际延伸的山道，会让你如痴如醉，物我两忘的。
　　再往上去，是一叠落差巨大的瀑布，瀑布如银河倒悬，蔚为壮观。逐渐地感觉到阳光的几丝丝暖意了，对面的山还被迷离的岚霭所笼罩，等我回头再寻身边这叠雄伟的瀑布时，它却又飘忽于游逸的云雾中了。
　　太阳升高了，山下的第一批游客上来了。细如针芥的小水珠点缀于松柏的枝头，晶莹莹散射着眩目的光芒，人影被拉得很长很长，映在湿漉漉的石阶上，瀑潭中也荡漾起了粼粼的金光。浓雾也渐渐地散去了，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水汽萦绕于山腰。飞瀑呈现出来，只见一道美丽的七彩霓虹斜斜地挂在潭面上空，多迷人的虹啊，高高溅起的水珠使五彩缤纷的虹流淌起来了。云开雾散，如洗的天空蓝汪汪蓝汪汪的，山下有骑马的人了，山下也有坐轿的人了，潭边还有人不小心滑落水中了……
　　再望瀑布，只觉这一切与穹宇间流溢的大雪无异了，隐藏在水帘后面的山洞，不停地喷吐着无尽的雪。我悄悄地向那道虹走近，草叶间晶亮的水珠被碰落，融入金光闪闪的水波中。东坡言：“惊涛裂岸，卷起千堆雪。”恰恰在这儿被印证了。水珠一如飞花碎玉，纷纷洒洒，四溅开来，红腹黑首的小鸟儿清悦地啼唱着，从潭这边一枝叶落向另一边的水草上。梦境与童话在这里被造物主编织，瀑流一簇簇地飞落，潭水滚沸了一般，庄周的蝴蝶飞来，扇动硕大的翅膀，无声息的落在我身边，我不由地俯身凑近她，她依然未飞，黄黑相间的脊背、翅上透明清亮的绿斑……蝶翼抖动，抖落了满身霜花。蝴蝶啊，你从哪儿飞来，又将飞向哪里呀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