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沙江畔木叶情

作者：刘存荣

深秋，我们一行５人踏进了金沙江畔的武定县许里么拉苗族小村寨。说“村寨”，其实有些夸大其词，村里只有５户人家，19口人，除了两位入赘的四川男人，其余全是土生土长的苗族村民。

我们５个人分住在两户人家。我住进了罗大妈的茅草房小楼。傍晚，峡谷中很有些寒意。

老阿妈热情地邀请我们到她的小屋里围着火塘取暖。在火塘边拉开了家常。谈兴正浓的时候，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悠扬清脆的乐曲声，像吹笛，又像吹叶，在神秘的峡谷之夜，悄然撞击人的心扉。从昆明来的伙伴，睁大双眼，呆呆地凝视着黑暗中声音飘来的方向，似乎他不是用耳朵听，而是在用眼睛搜寻那声音的模样……

见我们如此惊喜，罗大妈笑着说，那是她还未娶媳妇的儿子在吹木叶，谈情说爱哩。大妈把儿子唤了进来，一位身着苗族服饰的年轻姑娘跟在小伙子身后。应我们的请求，小伙子红着脸吹奏了一曲木叶调。那能发出奇妙声音的木叶，只不过是一片极普通的树叶而已!小伙子刚吹完，大妈接过儿子手里的树叶，放在爬满了皱纹的嘴唇上，轻轻吹起了木叶调。幽幽的曲调，使人仿佛行走在鸟语花香的山村小寨，行走在高山流水的无限风光之间……罗大妈告诉我们，她原来出生在武定县白露乡的一个苗寨，年轻时是苗山有名的吹叶好手。

在木叶声的吸引下，住在另一农户家里的３位伙伴也循声而来，大伙就木叶的话题聊了大半宿。

原来，苗族人大都习惯依山而居，常年累月聆听着各种清脆、婉转的鸟鸣。“近水知鱼性，近山识鸟音”。苗族先民们听惯了娓娓动听的鸟鸣，常摘木叶仿效鸟的叫声来吹，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吹木叶表达情意的习俗，且男女老少人人都能吹出好曲调。

木叶声声，婉转悠扬，含情脉脉，苗族男女通过木叶声来传情达意，把人的悲欢离合用木叶声展现出来，让人回味无穷。

苗族人吹木叶很有讲究，其调子的抑扬顿挫和内容随季节的变化而变化。冬末春初，冬天的树叶已经凋落，而初春时节的树叶却还欲发未发。这时节，苗山上仅剩下兰木树叶和“干努达(苗语，植物名，常绿草本植物)，要吹木叶，就只有这种树叶了。苗家山寨的姑娘们往往在早饭后，三个两个地邀约着，爬上山坡，就到田边地角采割猪草。这时，到山里放牧或砍柴的小伙子们，看见姑娘在对面山上或山脚下打猪草，便放下手中的工具，摘片兰木叶，躲在山间边吹边唱：“山坡坡上的俏拉勾(苗语，阿妹之意)，手拿镰刀打菜忙；问妹是哪方来的花闺女，何时跟着咱冒(苗语，阿哥之意)入洞房……”这些既幽默，又风趣的木叶情歌，真可谓声声入耳，句句传情。正在忙打猪草的姑娘们，突听到山中有人在吹木叶，唱情歌，她们便探视歌声来自何处。随即，由一人吹起木叶，大家一齐朝着歌声飘来的方向高声应唱：“哪个小伙吹木叶，声音像个啄木鸟；若是咱冒真有情啊，山坡坡上你不要躲，小拉勾我正月十五陪你上花山……”姑娘们应唱后，小伙子们又吹起木叶应答：“咱冒上山来砍柴(放牧)，拉勾正在山上忙；摘片木叶吹吹看，问妹肯玩不肯玩；妹若肯玩请笑笑，约好日子上花山(指对歌谈情的地方)……”悠扬动听的木叶情歌在山谷中久久回荡。

夏秋两季各种树木枝繁叶茂，所以吹木叶非常普遍。但夏秋两季由于生产生活的景致不同，因而吹木叶的情调又有所不同。夏天，当姑娘们躲在闺房或树下河畔阴凉处挑花绣朵时，那娓娓动听的木叶歌声常常会防不胜防地飘进她们的耳朵，姑娘们便走出闺房，去和小伙子对吹对唱。而秋天，人们忙于收割，吹木叶的也就少了，偶尔听到一曲木叶声，也大多是将自己的失意伤感在小小木叶上倾诉……

罗大妈时而给我们讲述苗族木叶的情趣，时而为我们边吹边唱。茫茫夜色中，木叶声声。

（摘自云南日报）